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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 我的摆塔缆机
  1994年10月,举世瞩目的三峡水利枢纽宣布开工建设。几代人的梦想,高峡出平湖即将得以实现,全国的水电建设者汇聚到这片沸腾的工地。当时在李家峡水电站从事缆机安装的我经常和同事在茶余饭后议论起三峡,说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在三峡安装几台缆机,能够亲自到三峡世纪工程干干,也不枉当一回水电工人。当时也不知道三峡水电站会不会安装缆机。1997年秋季,龙羊峡连降暴雨,引发泥石流将电站的出线楼冲毁,给运行中的水电站造成了巨大的损失,灾情发生后,要对个别出线塔架进行改线,而一台工程结束后还没有拆除的缆机正好阻碍了塔架架设的线路。我们安装中队奉上级命令将龙羊峡的缆机紧急拆除。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就将所有的人员、材料、大型起吊设备转移到了龙羊峡电站。到了现场,我们就得抓紧制定拆除方案,布置卷扬机,安装履带式起重机,架设辅助绳、土承马等。电力公司领导史总急切问我:最快什么时间可以把缆机拆完?能不能在几月几号完成?我是不能打这个保票的,我只能对他说尽我最大的努力。最大的努力意味着要比平常多几倍、甚至更多的工作;意味着要天天加班加点。有时,我在担心我们队里的小伙子累得第二天还能不能起来床。在龙羊峡工作过的人们都知道,龙羊峡的秋末是非常冷的,风又大,加上趴在五六十米高的塔架上拆螺栓,本身就很冷,经风这么一吹,感觉整个人要冻住了,现在想想都要打冷颤。我们的副大队长胡建民一看这样不行,会把人冻坏的,赶快派人去买棉衣、棉手套,一人一件。穿上棉衣干活是不冷了,可也没有好上几天,缆机从安装运行到现在拆除也有十几个年头,很多螺栓锈蚀的根本拆不下来,只能用割枪割除,大家的棉衣烧的到处是大洞小洞的,棉絮也露挂在外面,加上拉钢丝绳沾上一身的油泥,个个灰头土脸的,看看大家都是这副模样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最后经过大家努力,缆机以很快的速度拆除完成,出线塔架也顺利架通,电力公司史总很高兴地对着我说:老刘、老胡啊,你们辛苦了,能够在这么短时间恢复发电你们功不可没,今天我请你们喝酒,喝好酒!晚上到了酒桌上,史总说:老刘,今天咱们喝茅台怎样我当时也不知咋想的顺嘴就说了一句:茅台不好喝。史总一听又说:那就喝五粮液?我又来了一句至今都后悔的话:五粮液假的多。史总很是纳闷对我说:老刘,你说喝什么酒咱们今天就喝什么。我琢磨了半天向着自己认为的最高目标狠狠心说了三儿字:剑南春。坐在我旁边的胡建民一直抱怨我说:也不知自己喝过几瓶好酒,什么茅台不好喝,五粮液假的多...直到现在好多人还拿这事笑话我。
  从龙羊峡拆完缆机回到李家峡工地没多久就听说三峡要安装两台缆机,由我们安装中队抽调一部分人去安装。1998年6月,接到领导通知要我派人去三峡工地,我们中队先去了四名同志安装缆机的基础埋件,后来又陆续走了几个,到我把李家峡工地的一台坝顶门机和几扇闸门安装完成到三峡工地已是11月1号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是一瘸一拐进三峡的,在李家峡工地上摔了一跤,去医院一检查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养了一个半月,就急着想去三峡工地。我家老太婆埋怨我说:你不要命了,整天就知道你的缆机。后来老婆终是没有扭过我。
  到三峡工地当天已是中午了,吃过午饭就抓紧到现场去看看。同事们考虑到我的腿不方便,建议我不要上到安装缆机的坝段,太高,路又不好走,最后他们用车把我送到了左岸185平台。一下车,我就看到了我一直惦记的摆塔缆机。虽然隔着几个坝段,还是看得很清楚,说实话这和我以前安装过的缆机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就两根柱子立在左非8号坝段上。经旁边的同志介绍:三峡摆塔式缆机是由德国克虏伯公司制造,塔架结构部分是委托夹江水工厂制造的。目前只安装了基础塔节和塔头,缆机的副塔是由当时的万家寨施工局负责安装。下一步主要是安装上下游临时摆塔索、后尾索、主索过江、塔架顶升和各机构电气安装等工作。当时最大的难点是主索如何过江,主索跨距1416米,塔架高152米,是世界上高度第一、跨距第二的缆机。我想,这对所有的从事缆机安装的人员都是一个世界级的挑战,挑战你的智慧、挑战你的胆量,同时我们也被三峡如此庞大的工程所震撼。
  三峡摆塔式缆机安装工序繁琐、安装精度要求高,工程量大,加之施工环境复杂,需要协调方方面面的事情很多。由于我的伤腿没有完全好,坝面上不去,但自己也不能因为这就闲着。我带领几个同志着手准备后尾索、左右临时摆塔索、主索前期安装的工作。当时给我们安装缆机配备了四台卷扬机,左非8号坝段放置两台是不能动的,左厂4号坝段布置一台,就剩下一台了,还有三个工作面只能共用一台卷扬机了,项目部的同志都建议再购买两台卷扬机以保证安装需要,我对他们说:三个工作点用一个卷扬机够用了,卷扬机是死的,可人是活的,一个工作面的工作完成了,把卷扬机拆掉往车上一装,转移到下一个工作面。和我一起干活的同志都说:以前都是带着枪打游击,咱们刘队现在是背着一台卷扬机到处打游击。其他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但这时主索过江的方案却出现了问题,由于一些因素的变化使前期制定的安装方案不能实施,可以说已到了火烧眉目的时候了。业主、监理、驻场代表、包括我们安装单位人人着急,但又一时有没什么好主意。那几天我是彻夜难眠,白天看现场,晚上在宿舍的地板上用石笔边画图边计算,考虑怎样安全把自重105吨的主索拉到跨度1416米的缆机副塔,不要说价值几千万的主索损伤不得,还有主索通过的下方有几十台大型起重设备和成百上千施工人员的安全保障,主索过江责任重大,来不得半点马虎。在几天后召开的缆机主索过江专题会上,我把这套主索过江方案从主索地锚设置、卷扬机如何布置、人员的配置分工协调、安全事项等等给在座的业主、专家、监理进行了系统介绍和说明,得到了肯定和好评。
  缆机安装驻场代表是德国克虏伯公司的马丁,是一个对工作极其负责和敬业的奥地利人。他四十多岁,烟瘾大的吓人,大家都叫他Mr.马。在安装塔头主索悬挂装置时,马丁通过翻译告诉我说要用什么装置如何如何安装。当时由于安装现场场地狭小,又放置很多钢结构件,他所说的那个安装辅助装置正好被压在最下面,如果要把这套装置翻出来很费时费力,然后我想了一个办法对大家说:等马丁中午下班了,咱们加个班把它给装上。到了下午,马丁上班来一边看看那套被压住的辅助装置,一边看着已安装好的主索悬挂装置,在塔头前足足站了一个小时,并不时地摇着头,估计他心里一直在琢磨,我们没用那套装置是如何把一个几顿重的家伙通过不大的缺口安装到塔头内部的,不可能啊。后来他跑过来问我怎么安装进去的,我没有回答他,而是用手指指头,意思告诉他再用脑子去想,看着马丁瞪着双迷茫的眼神,站在那惹得大家一阵大笑,估计到现在他也没搞明白。在主索过江的方案上马丁始终有一些怀疑,要求按照他的方法进行,通过翻译再说给我,把我也搞糊涂了。我把我的方案讲了一遍,翻译给他一讲,他只是摇头,并满嘴:NO!NO!意思不认同。我一看这该怎么办,如果方案得不到厂方的认可,势必会造成工期的拖延。翻译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大学生,普通会话没有问题,现在牵扯很多专业术语翻译不是很到位,马丁不理解呢,我这么一想把马丁叫到一边,找了根石笔在旁边值班室的铁皮上给他画图说明。我是一边比划一边画,给他讲完、画完了把自己累的满身是汗,看着他不断地点着头对我竖着大拇指连说OK!OK!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这身汗没有白流。
  看着缆机的主索按计划顺利的在一米一米向右岸缆机副塔延伸,犹如一条巨蟒,不!应该说是一条巨龙横卧在三峡的两岸。1999年5月两台缆机主索架设完毕,其余的工作依照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这里我要提一下三峡新闻中心的记者谢导,从缆机安装初期到安装结束一年多时间全程跟踪采访拍摄,跟大伙儿一起上下班,扛个摄像机爬上爬下,为了感受缆机安装人的平时生活,竟搬到职工宿舍和大家同吃同住,在谈话中了解到我们以前的工作经历和艰辛后,感动得这位近五十岁的人热泪盈眶,害得大伙又要劝他:别伤心了谢导,这么多年我们都习以为常了。这一劝人家哭得更伤心了,哭着说道:你们真是太辛苦了,太伟大了,你们是中国最好的水电工人。记得塔架顶升完成后开始安装承码时,谢导一直要求到起重小车拍摄整个安装过程,大凡安装过缆机的人应该知道,特别是安装固定式承码加上长跨距,安装三十几个承码,顺利的话也要大半天,不顺利的话就是干到天黑也要一鼓作气把它装完,想半途回来那已是不可能的。我们在小车上放些大饼、咸菜、酱牛肉和矿泉水,就是四五个安装人员一天的食物。考虑到谢导的年龄和三峡炎热的天气,怕他扛不住,万一出现个什么状况咱们可承担不起,最终我没能答应他的请求,看得出他非常遗憾。后来谢导将这一年拍摄的缆机安装全过程经过剪辑在2000年1月6号中央一套科技博览节目中播出。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但也足够让我们参与三峡缆机安装的所有人员感到自豪。
  1999年8月,三峡摆塔缆机安装工作全部完成,经过近一个月的调试及负荷试验,于9月15日投入到三峡大坝砼浇筑当中。缆机的建成。看着穿梭在两岸的小车,上下起落的吊钩,来回摆动的高大身躯,是它工作时的身影,不想用太多的言语来讲述安装期间的艰辛和付出,当看到用我们的智慧和勇气赋予它灵魂及生命时,当看到它用自己的力量为三峡大坝做贡献时,就是对我们这些安装缆机的人最好的回报。
  2003年4月,三峡缆机经过五个年头的运行完成了他的使命需要拆除了。我第二次来到了三峡工地,宏伟的三峡大坝已矗立在眼前,两台缆机身影依旧挺拔。在审核拆除方案时,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电影《桥》中的那位工程师因为战争要把自己亲自建造的桥炸掉一样的感受。三峡缆机同样凝聚了我们太多的心血,他就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值得珍藏。缆机的拆除工作具有非同一般的挑战性,因为大坝和坝顶的机械设备的形成,使得缆机主索的拆除不能在塔架垂直状态下进行,而是在一种非常规的塔架处于倾斜状态下拆除主索,力的平衡和转换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现,惊险刺激。2004年3月底,随着塔架的降低最后一件塔架基座被吊装上车后,也预示着我们马上要离开三峡工地了。经过几天的修整,留下几名同志对拆除的缆机进行清洗、加油和保养,大部分人开始撤离,当我坐在离开三峡工地的车上,再一次看着三峡大坝,再一次看着已经空荡的左非8号坝段时,只能道一声:再见了,三峡!再见了,我的摆塔缆机!